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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密大陆红色文化产业链

作者:李光  来源:凤凰周刊  日期:2013/7/23 

 
  从爱国主义到红色文化
 
  1990年前后,为应对中国社会出现的精神危机,中共明确提出加强爱国主义教育,是年,第一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落成。其范围涵盖历次反侵略斗争、中共土地革命战争和解放战争,革命的素材被融入爱国叙事当中。


  与官方加强爱国主义教育一并出现的,是民间的红色回潮,消失多年的毛泽东等领袖画像和像章开始重新出现,只是这次并不是由官方推广宣传,而是带有强烈的民间自发行为和市场行为。领袖热的兴起,并不意味着“革命”一词在民间的回潮,即使在那些因为社会收入分化而怀念往昔平均主义温情的人那里亦然,反而带有强烈消解“革命”的功利色彩——迷信。


  民间的领袖热,随着官方高规格纪念1993年毛泽东百年诞辰达到顶点——毛泽东热全国升温,韶山迎来了它的历史转折点,旅客人数由历史最低点又达到了文革时期的高点,只是游客不再是以公费参观接受革命教育的人为主,富裕起来同时也有了更多个人时间的中国人,终于有了自费旅游的能力。韶山因为大量自费游客一举超越所有名山古寺变成湖南省香火最旺盛的地方。
 
  延安、井冈山等被列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革命圣地,也在官方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和民间领袖热和逐渐开始释放的旅游潜能多重效应下,开始变得像真正的旅游城市。这股民间与官方互动的旅游热潮,无论是用“革命传统教育”还是“爱国主义教育”都无法准确概括。


  2000年,红色旅游这个概念应运而生。
 
  当年11月,江西省政府在南昌博物馆举办对外经贸洽谈和招商引资项目推介会,被邀请者主要是海外客商。大会组委会在展厅最显眼的位置安排了两个旅游展位,但如何向海外人士介绍革命传统教育旅游线,让江西省旅游局着实犯难。省旅游局副巡视员曾宜富回忆说:“大家一致认为,海外人士对游览革命纪念地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向他们推出革命传统教育好像不太恰当。应当选择一个中性词进行表述,并且要上升到文化层次。”


  此前,他们也曾接待过台湾旅游行业的代表团,曾宜富特地询问对方,台湾公民对革命纪念地是否忌讳,对方回答说:“我们搞旅游只是了解历史和文化,不是搞意识形态的,不会忌讳这些。”
 
  经过认真琢磨,反复推敲,“革命传统教育旅游线”最终被改为“红色文化旅游线”。“红色旅游”的概念就此诞生。
 
  红色旅游的提法不仅吸引了兄弟省份的注意,也获得了中共高层的肯定。2003年4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时任中宣部部长的刘云山在江西视察时表示,要“加强红色资源整合”,把红色旅游打造成“具有震撼力的产品”。2004年1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在河北考察时,第一次对红色旅游的内涵作出界定。同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2004—2010年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红色旅游由江西上升至中央,成为一项国家决策。
 
  按照《纲要》的解释,红色旅游主要是指“以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在革命和战争时期建树丰功伟绩所形成的纪念地、标志物为载体,以其所承载的革命历史、革命事迹和革命精神为内涵,组织接待旅游者开展缅怀学习、参观游览的主题性旅游活动。”
 
  “只搞历史文化,不搞意识形态”的想法显然不切实际,红色旅游的政治功能被突出和强调。《纲要》中提出的六大目标的第一条便是:“加快红色旅游发展,使之成为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阵地。”
 
  为此中共还专门成立了全国红色旅游工作协调小组办公室,由国家发改委、国家旅游局、中宣部、财政部共同推动实施这一工程。各省、区、市主要领导也纷纷挂帅,红色旅游的组织化程度明显加强。在中央政府的号召下,各级党委、政府出于资金需求和政治需要,积极响应号召,全国红色旅游大幕由此开启。

 

  抓紧“公家人”


  源源不断的“红色旅游专列”把旅客送往各地的红色旅游景区——这是2006年为纪念中共成立85周年而开通的85列特色专列。列车中除了大批的青少年学生,还出现了以前颇为隐秘的集体出游群体——庞大的公务员队伍。仅2006年当年,红色旅游专列累计运送旅客数量就达到16.4万人。


  幸运的是,《2004—2010年全国红色旅游发展规划纲要》使他们不必再面临“公费旅游”的指责。因为《纲要》不仅要求“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将红色旅游作为青少年学生思想道德教育的重要课堂,共青团、工会和妇联要将红色旅游作为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形式”,同时明确“鼓励企事业单位将红色旅游与本单位文化建设相结合。”


  旅行社也看准了商机,神舟国旅的一位市场总监介绍说,红色旅游线以单位团体报名的居多,于是旅行社在设计行程时也特意留出如入党宣誓等重要环节。不少单位都将党员和入党积极分子带进革命圣地接受教育。


  而每逢7月1日等与中共历史有关的重要纪念日,飞往延安、井冈山的机票全线难找便宜票。其他时段,这些机票甚至可以低至一到两折。
 
  在众多红色旅游资源中,12个地区被《纲要》作为重点培育对象,被冠以各式各样的主题形象,共同完成了对中共1921年到1949年革命历程的叙述。
 


 
  图:2 0 0 7年 6月1 8日,遵 义

 

  竹筏比赛中的“小红军”形象,为遵义聚集了更多的人气。
 
  《纲要》下发后,各地政府纷纷借此机会争取国家的专项资金,再配套地方资金,动辄数以亿计的资金被投入到红色文化产业,用于打造可以作为当地品牌的红色旅游经典景区。例如,作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一号工程”的井冈山革命纪念地项目的总投资接近2.9亿元,其中专项资金约1.5亿元。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新馆的扩建则花费中央和地方共同投资7.4亿元。
 
  然而,当游故里、看展览、拜陵园、听讲座成为几乎所有红色旅游线路的必备项目,游客的兴趣也越来越小。一位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得知今年单位出游目的地是南昌后,不禁兴味索然,因为每年单位安排的旅游都要和红色地区有关,前年是西柏坡,去年是遵义,“每次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越是开发红色旅游较早的地区,就越面临这样的问题。据瑞金市旅游局的调查统计,瑞金市红色旅游景区的回头游客少,第一次游占68.0%,第二至第三次仅为13.9%。瑞金市各部门、各单位对口接待的游客正在锐减,基本没有单位接待。游客已越来越不满足于单纯的观光型旅游产品,栩栩如生的蜡像和讲解员生动的解说已无法提起观众兴趣。
 
  位于湖南省湘潭市西北部的韶山景区是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也是中共的四大革命纪念地之一。尽管每年12月26日的韶山冲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无数的人和车辆涌向韶山冲,挤满了所有能站人的空间和道路。有人被迫在数公里外下车步行前往,有人不得不穿过田地,才能接近毛泽东铜像所在的广场。但尴尬的另一面却是:很多游客到韶山只是“免费转转”故居、铜像广场和纪念馆就走,在韶山基本不产生消费。特别是2008年1月中宣部、财政部等4部委联合下发通知,要求博物馆、纪念馆实行免费开放之后,作为首批免费开放的单位之一,韶山景区成为周边的长沙、张家界、凤凰等景区的“过境地”。


  不过,这一转变又催生了新的商机。“把红色人文景观和绿色自然景观结合起来”成为各地发展红色旅游的普遍做法。此举可谓一举两得,一方面游客可以借红色旅游的机会浏览更多非红色景区;另一方面当地红色旅游的收入也会显著增加——这些景区自然不在免费之列。
 
  2006年4月初,江西省瑞金市旅游局、瑞金市规划局联合发表《瑞金市旅游发展专项规划设计招标公告》,就瑞金市红色旅游项目,提出策划、规划、设计要求,进行全国招标。参与竞标的北京绿维创景规划设计院提出了“紧抓‘公家人’,实施跨区域联动”的核心思路。
 
  项目方案称:瑞金红色旅游的历史文化背景,决定了较为明确的目标市场:“以公费学习为由头,达到学习、游乐、观光、交游的集体组织旅游的目标。”这一市场最主要的单位为:“全国各级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党团行政院校学员、大专院校及中小学教师、各类会议培训等等。”
 
  而所谓的“跨区域联动”就是“全力捆绑周边旅游目的地,形成大旅游目的地构架,并根据不同的客源市场安排多条游程线路,达到红色与绿色整合,以此公费支付,游览几个目的地的旅游效果。”最终,这一项目方案以第一名的成绩中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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